叔叔就這樣離開我們一年了。
未婚、有過幾段短暫的戀情,小時候住過他的家四年,
我們的書桌擺在叔叔的房間內,對於叔叔曾帶回來過的阿姨感到好奇,
也替星期日的早上因為叔叔的房門鎖著而不用讀書感到鼓舞又刺激。
對於夫妻倆就是一起生活的習慣與模式,叔叔一輩子體會不到,
不免讓我忖度,他一輩子該有遺憾吧?
生前,他提到,「我若是死啊,共我兮骨灰掖(ia7)佇大武山頂。」
在二次開刀之前,他曾拿著因為母親的智慧而保住的一些退休金,
要與友人一同前往澳門,進行他生前可能是唯一也是最後一次的出國旅遊,
未料,護照辦好,在出發的前一個禮拜,
口腔內的傷口開始化膿腫脹,
我們難過的不是他的病情惡化,而是當時間的洪流無情的將人往下流沖時,
你想多待一秒,多觀望一眼那順留而下的壯觀瀑布所沖刷出的綿密水珠,
與其跟陽光交互作用折射而成的美麗彩虹都感覺奢侈。
最後見到的那個陽光,是我下班後接到伯母的電話,
我接他到高雄榮總,他仍可以自行走進急診大廳,
沒有多久時間,急診的ICU病床便替他準備好了,
與母親相同,他在醫院待了三天最後的人生,便出發了。
ICU的住院醫師開了張病危通知書給我,他安慰我說,「這是例行公事。」
我想,人的一死,何嘗不也是例行公事?
我告訴醫生,我們希望叔叔舒服的走,他生前也告訴我們,他不要多餘的急救,
醫生看起來年紀比我小,他對著我說,「你有沒有長輩可以幫你決定,
畢竟這種事情對我們來說,我們都還太年輕。」
我擦著眼角的眼淚,心中竟也出現一絲猶豫,
血液裡的同根同種不是理性可以說服的,
即便在生前擬過千萬次的遺囑,在面臨生死交關的當下,
絕對都會有重新設定的念頭,生死的巨大,在這一刻與你相伴,讓你不能呼吸。
叔叔這輩子的遺憾在那一個時刻,百分之百內化進我的心臟。
沒有了嗎?天公伯,沒有了嗎?
後來我們幫叔叔挑了一個不錯的塔位,
在壽山上,面東,天氣好時可以跟大武山相望。
現在的我,在隔著高屏溪與大武山相望的學校上班,
若上班時,可以看見大武山,我一定會繞去攔河堰,看看大山,
有時候我總會想,山頂上站著一個人,那是我叔叔吧。
不是化成千風,而是一隻瀟灑的鷹,正如生前瀟灑的他,早已盤旋上山,
雄傲的用最銳利的眼神在告訴我,「我到了,我在大武山。」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